伊酷 发表于 2023-8-10 08:08:43

王世平:一只灰色老猫

之所以用《一只灰色的老猫》作为文章标题,是因为我老母亲生前爱猫、养猫,一只灰色的老猫,陪伴着老人家度过了人生的最后时光。
我的家乡行政区划在苏北、但地理位置与苏中的南通市相邻。相传我们这一地区的人,从苏州闾门移民而来,据说是朱元璋跟张士诚争天下,张士诚战败,苏州闾门一带的人被迫迁移到此。
估计祖先在这一带居住也有几百年的历史,我的家在范公堤安丰段以东直线20多里,一个名叫“中心港”的地方。想像中这个地名来自于当年海水涨落,形成的许多港子中、最为中心的位置。
中心港现在有50多户人家,老一辈说当年只有三户人家到此居住。上百年来繁衍不止、生生不息,小村庄的人们勤劳善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村子里男性多数姓王。只有一户姓朱的和一户姓黄的。这两户其实都是由王姓衍生而来。我的母亲从10几里远的黄家灶嫁过来的。她姓黄名桂芳。母亲不到十岁就没了爹。外祖母拉扯大母亲姊妹5人。终年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虚年十八岁就嫁给我父亲。
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懵懂感到父母整天忙碌不停。尤其是母亲中午从未看到她睡过午觉。夏天烈日炎炎,看到她衣裳没有一处是干的,全被汗水浸湿。秋冬天晚间坐在大门内侧,借着月光搓草绳。一个晚上她能搓好几斤草绳。反正我不知道她什么时间睡觉。第二天清晨当我醒来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睡在床上。父母很早就去生产队干活去了。
记得一天中午,母亲㧟着一捆草绳,带我去沈灶小街。先到街东头收旧货的那里卖掉草绳,又领着我去西街麻球店,刚出油锅的麻团热腾腾油汪汪的,十分诱人。母亲从袋子里的手帕里,拿出卖绳子的钱,买了两只麻球给我,我当时也不晓得谦让,接过妈妈递过来的麻团,馋气闹闹地就大口咬了起来,弄得两只小手上都沾满了油。嘴里吃着油汪汪、黄脆脆、香喷啧的麻团,感到十分惬意和幸福。母亲见我吃得十分开心,不禁默默地笑了。而依偎在母亲身旁的我,却分明听到妈妈肚子饥肠辘辘声。每当想到当时的情景,我的两眼泪水就在打转转。
农家习惯于用铁锅煮做饭,而我家却多了一只砂罐。这砂罐是专门为我置办的。平时父母用铁锅煮粥,原料是麻莱叶、胡萝卜叶晒干后和上少量大麦、玉米糁。砂罐里却是纯玉米糁或大米糁,他们把大米或玉米糝用开水冲泡调匀后,倒在砂罐中,然后放到刚煮过粥的锅膛里,借着锅膛里的余温,砂罐里煮的粥就熟得快了,吃起来也很香。小小砂罐盛满了父母的情,装满了父母的爱,让我快乐地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这就是父母在那个特殊年代为我开的小灶。这种特殊的小灶一直开到家里生活好起来后,大概我十岁左右。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初,正是我读初、高中的时期。那时以生产队为基本核算单位、大队、公社三级所有制。老百姓称为社员。一年365天,大干干到年三十,初一还要开门红。社员每天到生产队干农活,披星星,戴月亮。我从学校回生产队参加劳动,亲身体验过这种高强度耗体力的劳动。有时在紧张的劳动之余,他们也采取一种特殊的形式改善生活。一个班里劳动的人们轮流出资,到小街买些肉包、馒头改善一下伙食,叫做吃“碰头”。但劳动班子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参加“碰头”的都必须在田间吃完,不许带回家。可是我母亲偏偏偷偷“违规”了,每次吃“碰头”,她假装到离人群远一点的地方挑猪草,将本该自己吃的肉包,放到比较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下工后带回家给我吃。其他人家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就没有我这样的“待遇”了。
那个年代农村文化生活极其匮乏,一个生产队一年轮不到放一次电影。听到周边生产队放电影,我们这些10来岁的孩子,就像过年似的,快活得不得了。夜幕还未降临,就迫不及待地与小伙伴们一起赶到放映场,焦急地等待电影开始。电影场上除了看电影的人群,还有卖糖果瓜子的小商小贩。母亲担心我没带零钱,看到别人吃糖果瓜子嘴馋。就托邻居比我大一点的孩子带零花钱给我。当我收到零钱,嘴里含着糖块的一刹那,心里别提有多开心!
我高中毕业回到家乡中心港。先后在生产队、大队、公社(镇上)参加工作。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违法的不能做,药人的不能吃。宁可吃人家的亏,不能把亏别人吃。”特别是我离家到外乡镇和市直部门工作,母亲更是担惊受怕,她老人家一天听不到我的电话铃声,这一夜就睡不着觉。
我父亲八十三岁这年不慎跌伤了坐骨,卧床不起。母亲也是近八十岁的人了,她照顾我父亲五年之久。我多次要找保姆照顾父亲,都被母亲拒绝,她拒绝的主要理由就是怕我花钱,她舍不得花钱是因为年轻时穷怕了!现在想起来我这做儿子的真是太“狠心”了。人家都说母亲伟大,我就觉得我的母亲是天底下最伟大的母亲。她老人家的心为儿子操着,汗水为儿子流着!苦累为儿子受着!她老人家把毕生的精力都奉献给儿子、给了我们这个家!
我的两个女儿先后成家立业,每当看到两个女儿幸福和快乐的生活,我的眼前就会浮现老母亲、照顾幼小女儿时忙碌的身影。冬天一整夜西北风呼啸不停,清晨我家屋后山的小河,水面上结着人能行走的冰冻,母亲却在三九严寒天满头大汗用榔头砸开坚冰,为幼小的孙女洗尿布。父母为了帮我带大了两个女儿,倾心竭力,在中心港如果算第二就没有第一。
2012年农历11月23日的清晨,我和往常一样回家看望父母。车子刚到家门口,母亲养的那只灰色老猫就冲我叫过不停。我觉得很反常,因我每次回家,灰色老猫只是依偎着我的脚跟,从未发出这样的嘶叫声。这时屋子的大门虚掩着,门前场地上落叶一片,一般情况下我母亲早晨都有起早清扫场地的习惯。见此情景我预感到兆头不祥。我就大声呼喊:“妈!妈!”没有应答,推开大门直奔父母休息的东房间,只听母亲低声呻吟,她老人家眉毛紧锁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急得哭出声,问她那里不舒服,她指着胸口。这时我也来不及多想,抱起母亲那瘦小的身躯,小心翼翼地让他斜躺在车里。直接开到离家比较近的镇卫生院,医生简单做了检查后就开始打强心针。同时紧急联系市人民医院急救中心。
大约半小时左右“120”急救车载着我母亲去医院抢救。到达医院大门口,我一只手推着急救板车,另一只手握着母亲的手,我安慰她说:“妈不要怕!到医院就有办法。”虽然有棉被盖在她身上,但我还是关切地问她冷不冷,她声音低沉,挤出一个“冷”字,这是她生命弥留之际发出的信号。我虽然双脚迈步不停,但好像还停留在原地,恨不得一脚就跨进急救室。急诊医生是熟人,让我一直守侯在母亲身旁,看着他们竭尽全力施救。近两个小时左右,医生们终于没能从死神手里夺回我母亲,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离我而去了啊!
母亲逝世后,按照老家风俗习惯处理善后,同时我不放心老父亲一人在家,就把他送去市里的养老院专人服侍,我隔三差五去照看。
家中这时只剩下那只灰色的老猫。在处理老母亲丧事的那些悲恸的日子里,谁也没有在意到灰色老猫的存在。当我回老家看望暂放在家中的母亲的灵柩时,灰色老猫绕着我的脚跟磨来蹭去,我感受到它的温度!也感受到它的迷茫!深深地感受到它失去主人的悲伤!
我想带着灰色老猫离开老家,又怕它每日每夜离开主人而更加痛苦。就拜托邻居山奶奶,她也是我母亲生前好友,帮我喂养老猫。在母亲逝世后近两年多的时间里灰色老猫从未离开老家。世上竟有这样神奇的事,母亲灵柩下葬后,山奶奶绘声绘色地告诉我,她看到灰色老猫经常到我母亲坟上守夜。
每当我回老家时,灰色老猫就从隔壁山奶奶家,冲到我的脚跟前仍然磨来擦去,仿佛在诉说它失去主人的孤独和无助,我也只能抱起灰色老猫亲吻它抚摸它,以此来安抚它受伤的心灵!
2023年7月写于家中

赌神 发表于 2023-8-10 08:10:19

翅膀 发表于 2023-8-10 08:12:23

找到好贴不容易,我顶你了,谢了

前程科技 发表于 2023-8-10 08:17:46

支持一下:lol

赌神 发表于 2023-8-10 08:18:31

六月十五 发表于 2023-8-10 08:21:56

老人回家看年啦!

五月的雪 发表于 2023-8-10 08:22:33

帮帮顶顶!!

我是东台人 发表于 2023-10-13 10:01:52

此文情真意切,催人泪下。通过作者对往事和琐事的描述,一个慈祥的老母亲跃然纸上,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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