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东台人 发表于 2013-6-22 13:50:12

白二丁随笔之里下河的地名问题

作者:白二丁
     老家在苏北盐城,属里下河平原地区。里运河称里河,串场河为下河,加上东西走向的通扬运河和苏北灌溉总渠,四条河圈起的地方统称“里下河”。包括扬州、泰州全境和南通、盐城、淮安部分地区。扬州是历史文化名城,人尽皆知。南通处江海交汇,建筑业久负盛名,禽蛋、丝绸产量全国之冠。淮安寓指淮水安澜,是伟人故里,创造出淮安斗地主,为娱乐全国人民居功厥伟。泰州原为扬州所辖,后升格为地级市,势头迅猛,更有吃喝主任一跪成名。盐城不算落寞,也不高调,虽说“二乔”早已谢世,燕舞森达终成黄花,但港口扩建,海滨风电,滩涂养猪,湿地旅游,围绕大海做大活儿,活力还很无限。
    陕北延安,苏北盐城。盐阜是隔冥老区,以烈士命名的地名很多。郭猛、学富、步凤、潘黄、正红、陈涛、振东、方强、特庸、廉贻等乡镇,均取自烈士名姓。还有的因烈士众多,直接称作“先烈”、“五烈”。另有近200个村庄以烈士命名。而整个苏南地区,以烈士命名的乡镇只有一个。1950年代初,新修苏北灌溉总渠,有人因花钱太多而反对,审批设计方案的周恩来总理说:“苏北人民流了那么多血,出了那么多烈士,我们应该支持他们。”
    里下河为碟形洼地,河网密布,十汛九灾。所以地名中常含“港”、“洋、“洼”、“荡”。既为盐城,当然产盐。一代豪杰张士诚,便是白驹镇的盐丁,先运后贩,浪迹江湖。苏北盐贩子张士诚,鄂中鱼贩子陈友谅,最终不敌皖北叫化子朱重八,霸业雄心随潮汐灰飞烟灭。盐城的地名,许多与盐相关联。当时以十户为一个生产小组,烧煮铁盘中的卤水,熬制后结晶成盐。所以张士诚故里一带含“灶”、“釒敝”、“仓”、“团”字的地名不少,其中“灶”尤其多。从一灶到十灶,都是地名,或乡镇或村庄。还有个乡镇霸气外露,干脆取名“头灶”。
    与灶相对应的,是“釒敝”。音“撇”,民间常简写成“丿”。“釒敝”字在新华字典里的解释是,地名用字,在江苏省东台市。东台是我的出生地,隶属盐城的一个县级市。小时候看到这个解释,感觉挺自豪。稍长后发现编字典的相当二球,为什么不说一下这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根据老家人的说法,“釒敝”是一种煮盐的盛器,类似于锅。故乡带“釒敝”字的地名也很多,比如,曹“釒敝”、华“釒敝”、潘“釒敝”。
    东台海边有一镇子,名叫弶港,普通话音为“酱”,里下河方言为“镪”,弶是一种捕捉老鼠、鸟雀的的工具。二三十年前,捕捉黄鼠狼是个技术工种,叫作“弶黄猫”。老一辈东台人素有方言自觉,清一色江淮山芋腔,倘有因当了兵、上了学回乡后说普通话的,则会被乡亲讥笑为“羊卵子”。意指玩花活,不靠谱。时至今日,东台人说普通话仍会把“弶”念成“镪”,美其名曰“东普”。网上还有高人弄出了东普四六级考试题,搞笑指数相当的高。东台人在外混世界,常用“釒敝”和“弶”这两字考外地人自娱,并鉴别对方是否是正宗老乡。字读半边不为错,“釒敝”字时有可能被蒙出,而“弶”字基本无人知晓。
    在我井底的见识里,故乡东台是地名重复最多的地区。1984年起,我曾随父在东台一个叫“南沈灶”的镇子上生活了四年。既然唤“南”,便有北沈灶,在北边邻县大丰。大丰、射阳一线有大片湿地,是丹顶鹤和麋鹿的故乡。1987年9月,东北齐齐哈尔满族女孩徐秀娟救鹤牺牲在那里,由此诞生了哀婉动人的歌曲《一个真实的故事》。如今盐城的城市形象宣传广告上,还有歌手甘萍的照片。
    徐秀娟牺牲时,我刚上初中。有一天在上学公路上,见得从山西开过来一辆带挂车的解放卡车。司机灰头土脸,头发逢乱,手捏地图册,跳下车楼,问此地是不是叫沈灶?我点头称是。司机惶惑:奇了怪了,怎么找不到地方?我告诉司机:北边还有个地方叫沈灶。司机低头看图,气得直拍发动机盖子。相隔不过百余里,居然就能重名,就算能识文断字也枉然。
    更为奇绝的是,南沈灶西邻的古镇安丰,在方圆数百里就有四个重名的,三个在江苏,分别隶属东台、兴化、宝应,古时均为扬州府所辖,另一个处于淝水之战古战场皖北寿县。在当地问道安丰,首先被反问的是“哪个安丰”?因混淆地名而南辕北辙的事,时有发生。我一高中同学在南京扬子石化工作,有年坐长途大巴回东台东安丰老家喝喜酒,一觉醒来,发现已到兴化北安丰,后辗转近200里回到家,婚宴已过五味三巡。亲友笑话他:麻得木痴的连家都认不得了,活丧形!他懊丧之余连连庆幸:“还好还好,没拉到宝应西安丰,要不然连剩菜都吃不到!”
    东台一直处于“启东”、“东海”的误读中,而且常被视作与台湾有某种关联。东台有个乡镇叫“台南”,邻县大丰人据此自称“台北”,以此调侃戏谑东台。2011年冬,家乡政府在京举办同乡聚会,赠送“东台四名”发绣工艺品。名人范仲淹、名景海春轩塔、名画戈湘岚奔马图、名传说董永七仙女,丝绸为纸,织锦当墨,秀绝精美,栩栩如生。从盒中取出说明书,却发现厂商的落款居然是江苏省“台东市”。乖乖隆咚,这个场子掉得有点大,搁文革八成八算现行反隔冥。有一天跟家住三仓镇的朋友谈及此事,她大不以为然:“哎喂,多大点个事!我们东台人目前有四大理想:国宴鱼汤面,国语山芋腔,联合国总部设三仓,上海划为东台一个乡。个小小台湾,屌长的块地方,又能掀格什的风浪?”
    小时候,村中的有线广播常播阿庆嫂的经典唱词:“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得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有什么周祥不周祥。”故事虽发生在江南常熟,但隐约感觉唱词渗透着丝缕里下河气味。“铜壶”、“七星灶”、“八仙桌”,都是老家惯常用词。而且这套嗑用江淮山芋腔一念,更为顺溜,更具神韵。最最关键的,字里行间透着里下河式的精明应世和幽默放旷。稍长后发现自己猜对了,作者汪曾祺是临近的扬州高邮人氏。回想这段唱词,再比照同学的喜酒、友人的民谣,不难体会,身处里下河,不管是生长,是羁旅,还是行走,带点汪老爷子描绘的“捏着鼻子吹洋号”那般自谑和好奇,简直是件好厄没得命好得没怂说的好事。

守望幸福 发表于 2013-6-22 20:39:26

不是东台人还看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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