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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故乡的麦子熟了 [打印本页]

作者: 我是东台人    时间: 2011-5-6 10:42
标题: 故乡的麦子熟了
故乡的麦子熟了


文/狐狸乌鸦

    我相信故乡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深沉的,这种深沉来自于我们内心之中暗藏的潜意识。而作为一种眷恋,这种潜意识又始终处于表达与不可表达之间。所以,从这种意义上来讲,我们每个人心中其实都有一个不一样的故乡,除了我们自己之外,没有人能够明白什么才是属于我们自己的真正的故乡。

    一个人永远生活在自己的故乡,或者他就永远也不能了解自己的故乡的美。而一个人远离了故乡,或者他就能对故乡拥有更多的感情,而这种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许还会从最初的感动变成珍惜。我不知道其他人对于故乡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反正对于我来说,就是如此。我的故乡在江苏东台的一个小村,这件事情我曾经对朋友这样表达:我的那个村子,是我们乡最穷的,而我们乡又就是我们市最穷的,我们市又是我们省最穷的,所以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贫下中农。我在叙述这件事的时候,自我感觉是真诚的,并无夸大,尽管它听起来似乎有些有戏谑。我们那个村在民间叫“西鞋庄”,这个名字来自于《天仙配》的传说,因为当时私奔凡间的小仙女被王母娘娘强行拉回天庭的时候,必须解除身上一切人间的武装,在半空中时她的鞋子掉我们那儿了,我们那儿就成了西鞋庄。与此相对应的还有一个“东鞋庄”,这两个庄子相邻,我们的国家在改革的时候,就把两庄子合并,叫做双超村了。老实说我并不喜欢双超村这个名字,我觉得西鞋庄让我听起来还是要亲切一点。


1998
年,我从长春第一次回故乡,火车在夜里到达南京,当我第一眼看到南京长江大桥的灯火,我忍不住热泪盈眶,心里轻声地呼唤着,故乡啊,这就是我的故乡啊。因为我那时从没有过这样一样关于故乡的感觉,一切都是始料不及的。而当我许多年后再回故乡,火车仍然以同样的姿势到达南京,当我再看到大桥,再看到那些熟悉的景物,我却再没有当初的感觉了。我坐在车子里一幅麻木不仁的样子,唔,这不过就是南京罢了。我讨厌南京,仅次于我讨厌上海。

1、汽车

    南京话有普通话的成分,并不像上海话那样完全不着调--让你一句也听不懂。我不喜欢南京话,什么“不要太潇洒哦”那种腔调让我感觉无比恶心,尤其是某些男人也如此这般讲话的时候,我恨不能一脚将那厮踹开。当然这只是题外话,因为我每次从南京汽车站转车回东台时都能听到这种腔调,所以我不得不说。从南京中央门长途汽车站乘汽车到东台,票价大概是六十元左右,价格随汽车条件不一样略有浮动。东台人是精明的,所以每次从南京上了汽车你会发现车上的人并不太多,甚至只有两三个人。不过你不必为此担心,因为只要汽车出了汽车站就陆陆续续就乘客上车了,待到车子出了南京,车上已经坐满了人。从汽车站买票上车需要全价六十元,而从半途拦车上来,不要买票,只要花四十元--甚至三十元就行。我不知道目前江苏的长途汽车管理到底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反正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许多年,而且持续在许多地方。

    从东台乘汽车到上海也是一样的情形,全价是六十五元,但大部分人会选择在汽车站外等候,从汽车站外上车也是只要四十元或者三十元。我十分能够理解东台当地人的这种做法,一方面汽车司机收了黑钱,另一方面人民群众还省了钱,可谓两全其美。但这件事关键的意义在于,一旦汽车在行程中发生了任何问题,绝大部分人的利益将得不到任何保障。当然,人的侥幸心理始终是存在的,总以为灾难不可能那巧就落到自己头上,所以也就得过且过。乘客与司机的配合之默契也可以反映东台当地这种汽车运行方式的时间之久,一旦前方有检查人员出现,大部分乘客会自觉下车步行一段路程,汽车这时已经检查完毕在前方等着,乘客再上车,就万事大吉了。我们这些人或者可以从法律意识淡薄这个角度来论断我们的老百姓,但我作为一个真正的贫下中农,我深深地知道这不仅是一个法律意识的问题,这从根本上来说,是一个农村问题。

    农村人的法律意识淡薄,似乎又涉及一个教育问题,而教育问题所涉及的问题或者就是多方面的、深层次的,并非我个人能够解释明白。而既然我个人心里明白,我也不能把它讲明白。一个很明显的道理就是,我们的国家并不需要明白人。

2、意识

    我的家乡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过今年这样的多病多灾,这种印象是来自于我自己家族的,其一,我的母亲患了白内障,很多时候尤其是光线暗淡时,常常看不清楚东西,必须要做手术了;其二,我的六叔今年替别人打工,居然遭遇了一场突然的龙卷风,从角手架上摔了下来,伤及脊椎,躺在床上养病已经多日,至今不能起床;其三,我的大舅患了癌症,人形憔悴,恐不久将长辞于人世;其四,我的过敏性鼻炎越发严重了,我的脑袋每天都在漏水,我痛不欲生--江湖传闻告诉我,过敏性鼻炎居然是不可治愈的。

    我的母亲在我的印象中身体一直是健康的,早些时候父亲曾经在电话中轻描淡写地透露给我母亲患了白内障要做手术,当时我也并没有在意,白内障听起来似乎并不算严重的疾病。但这一次我回家,母亲的视力之糟糕我亲身体会了,才发现这问题的严重性。趁着我在家,催促把手术给做了,免得我离家之后,两位老人家又要一拖再拖。对于我家乡人的拖病,我早就有体会的,家乡人对于病,通常总要等到迫不得已必须治疗的时候才去医院,一来是不想花太多冤枉钱,二来总幻想那病能够自己好起来。我本人在骨子里其实也有这种意识,但这种意识实在要不得。

    母亲做手术当天,包括她在内,一共有三例做白内障手术的。操刀的医生是从扬州过来走穴的,开着小车来,做完手术拿完钱就走人,现在的医生也算是挣钱有道。而在当天同样需要做手术的有一位老太太,那老太太有两个儿子,他们居然在老太太的手术费上发生了分歧。白内障手术分两种,一种是激光手术,不见血无痛苦,治疗完直接回家疗养的,需要2600元;一种是人工手术,直接用刀子割的那一种,需要2000元。老太太到医院看病,儿子总是要尽职的,大儿子意见是双方再多掏300元,让妈妈直接做激光手术,可以免去许多痛苦,而二儿子却始终没有同意,只为省那300元。我在此不想就孝道这个问题更叙述,我只想说,这样的情况在农村并不少见,有的也许就不会把老人送到医院,不孝之人屡见不鲜。这与经济有关,也与教育有关。我不想再在此使用欲哭无泪这一词,当天老太太还是做了人工手术,那么一大把年纪不知道要承认多少生理上的痛苦,而更重要的,她心理上的痛苦又有谁来分担呢。我拳头捏紧了好几次。



六叔今年替别人打工,出了意外。我到六叔家看他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头发居然满是花白,苍老得根本就不像我印象中那个年轻活泼的叔叔。跟他谈起这次意外,我最后觉得已经无话可说了。农村里面有许多青壮年在外面打工,这些人出去的时候,都是跟着各种关系的熟人出去的,没有任何劳务合同,没有任何法律依据,只知道干一天活拿一天钱,思想单纯得要命。许多人干完活拿不到钱的,个别的还像我叔叔这样凄惨。我跟六叔谈了半天都没能搞清楚他到底是替谁卖命的,也就是说,他出了这事找谁都不知道。即使能找到一个人,他们之间又没有任何合同,说赖也就赖了,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们那个村子,乃至于我们乡里,有许多人在外面“收荒”。“收荒”一词在东台当地流传甚广,与之相联系的,还有一个“盗荒”。“收荒”简单地说就是到城里捡垃圾收垃圾,而“盗荒”则是捡、收、偷一体化,只要能挣钱什么都干,什么都敢干。我邻居家的大哥,当年到上海收荒,差点没把小命丢在那里。当时他们一伙人挣不到钱,就去剪高压线,这剪高压线需要有人操作,也要人放哨。什么也不会干的,就跟着去看,这叫做“淌水”,也就是见者有份的意思,到时候高压线卖了钱,分得十块八块也就满足了。当晚他们一伙人奔着踩好的点就去了,万伏以上的高压线说剪也就是剪了下来,那么简单的工具,那么危险的电压,他们是全然不顾的,哪里还顾得国家财产损失。那高压线断了之后从上面掉了下来,甩在地上像火蛇一样乱窜,一帮人吓得魂都飞了,尿也来不及擦干净就如鸟兽散。确实是有人把命在城里丢掉过的,我六叔也差一点。当年我六叔也曾到上海收荒,半夜碰到联防队被抓了起来,到小屋子里面当猪猡一顿收拾,出来之后就滚回农村老家再也不敢进城了。唉,农村啊,我的农村,我怎么才能解释清楚我依然深爱的父老乡亲呢!

    大舅的癌症我在电话里也曾听母亲谈及过,但这一次回家我终于再一次看到了他本人。他躺在沙发上,人瘦得像骨头,头发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一幅将死的姿态。他看到我,还能认出我来,病怏怏地说了几句话,让我心酸得不行。当年我常常在大舅家里玩,外公是卖烧饼的,大舅忙里忙外,多么能干。而现在,却到了如此地步。时间啊,生命,这我又如何来解释呢。舅母脸上也再没有我记忆中的笑容,虽然见到我还露出一些喜悦的样子,但她却是强颜欢笑,我就越不是滋味。我想起当年在舅舅家时,舅舅常常说“娘舅的牛,外甥的头”,我提什么要求他都尽量满足我,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也会有如此凄惨的今天呢?母亲说,舅舅恐怕是挺不过今年了,我默不做声,似乎我真愿意接受这一场生老病死。

    这一回我回故乡,我的过敏性鼻炎让我父亲唠叨了很久,催我到医院检查,虽然我早就知道这结果,但还是再去检查了。把检查的结果交给父亲,他看了或者能够放心一些,我不想他在家里终日为了那在外的儿子牵挂不止。对于我的鼻子,我现在也恼火透了,倘若是其他鼻炎还好,偏偏它是过敏性的,不可治疗。我属于是空气过敏,想想看吧,这多么可怕,一旦遇有气温突然变化,我就鼻涕不停,呈现重感冒症状。或者,人生就是一场生老病死?我老了么,我病了。像我这样的人,有一天也会迎接死亡?

3、女人

    我的奶奶今年八十五了,令我开心的是,这一次我见到她,她的身体依然硬朗。看起来她奔到九十似乎没有什么问题。老人家现在自己住在乡下的大房子里面,一个人把偌大一间房子一个院子收拾了井井有条。除了每天自己生火做饭、洗衣扫地之外,这一次故乡的麦子熟了,她还能帮忙干一些农活。奶奶是最疼我的,这一次见到我还悄声问我,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处个对象带回来呢?我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唔,过年的时候如果有可能就带回来给您看看吧。奶奶现在已经开始回忆往事,那天她做了五个菜,就我和她二人一起吃饭,她突然跟我讲起1990年的一件事儿来。那时候我家里盖房子,奶奶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和妈妈生了气,然后就要到地里去叫爷爷,那个中午爷爷正在地里干活。奶奶说,你那天沿着河边的小路一路追我,你还记得吗?我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1990的时候,我十岁,应该是记得一些事情的,可是这事情我却记不起来了,奶奶却记得。我觉得很是奇怪的是,我经常能够回忆起六岁甚至更久之前的事,而对这件事我为什么却没有印象呢。

    奶奶嫁给我爷爷的时候大概十六岁,两个人进洞房之前可能没有见过面,但却能相敬如宾一辈子。爷爷活到八十五的时候去世,奶奶无比伤心,直至现在偶尔提起爷爷奶奶也会默不做声,他们之后的感情我们这一代真是无法了解。奶奶一边吃饭一边跟讲一些我过去的事情--我所不知道的,我耐心地听着她讲,仿佛又看到爷爷走在田间的小路上,那么健康,那么一幅着急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每每回忆起爷爷,他总是一个在田间小路上行走的身影,既不是在家里,也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呢?

    韭菜有些老了,奶奶说,要是我提前一个月回来的时候,正好是韭菜最嫩的时候。我说,没有,味道刚刚好,家里的韭菜反正就是最好吃的。奶奶笑了,手中的筷子没有目的的夹弄着桌上的抹布--奶奶的这个动作不太卫生,或者是这样的,可是这个动作持续了好几十年,奶奶依然健康。农村里面有许多事情可能会让在现代生活的人难以接受,比如卫生,我印象中爷爷给我这方面最深记忆就是他连豆腐掉到地上都要捡起来吃掉,而奶奶连涮锅的水也可以当茶来喝,可他们却是最长寿的人。奶奶的理论是,灶上所有的东西不过是五谷杂粮而已,有什么脏不脏的?几年之前我曾经对奶奶说过讲卫生这方面的事,而到现在我却什么也不说了,奶奶用她的一生来证明她对人生和粮食的爱惜,我没有什么理由--那些肤浅的从课本上学来的理由,来试图改变她的习惯。

    乡下的人吃饭时候喜欢捧着碗,一边吃一边走,有时候走远了就是十里八里地,从村东头吃到村西头。严重的时候还能把碗给吃丢了。妇女们捧着碗到处游走,隔着一条大河也能相互对话,大吼大叫的,居然也不影响吃饭。相比之下我爷爷在这方面就文明得多,他一向反对在吃饭的时候讲话,不过他从来是自律的,他的原则他从来不要求他人。奶奶到现在也喜欢捧着碗站在家门口吃饭,然后听着两边的妇女也同样的捧着碗在对话,她自己一言不发,只是听,毕竟她已经老了,吼不出那么高的嗓子。奶奶一生生了八个孩子,六男二女,除了四叔在小时候吃药不幸幺折之外,其他人现在都生活得挺好。对一个女人来说,她的这一生已经不需要别人来替她解释了。

    邻居家的大婶居然捧着碗到我家里来,问我是不是感觉她胖了。我大笑不止,你胖什么,你几十年来一直就是这样的。她仍旧十分怀疑着,怎么就感觉自己胖了呢。农村妇女的身材其实大部分都是标准的,不胖不瘦--当然这个标准并非城市里面爱美的姑娘她们的标准,这是我的标准。我感觉一个女人要承担哺育子女、组织家庭、辛苦劳动的责任的话,弱不禁风是绝计不行的。她们的身材往往并不高,但却显得健壮,走起路来坚实有力,一看就有农村人的特质。其实女人最美的一面也不过如此了。或者正因为我有这种农村的情结,我至今仍然不太喜欢那种瘦弱的女性,虽然那我违反了常态的瘦弱目前正是众多年轻姑娘追求的时尚。--她们不知道有多么傻。

    女人们到农田里干活,相互之间常常开一些玩笑,这一次我故乡又照例到地里去看看,居然发现她们的那些玩笑虽然低俗,但却是那么有趣、生动和美丽。一个到地里干活的妇女在路上碰到了我,在她的印象中村中似乎没有这样的一个人,便忍不住看了我两眼。这时候听得我身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声音,大概九里地之外也能听得见:巧儿唉!你这个婆娘见到不认识的人就看,什么时候才能到地里呀,麦子都倒了没人收啦!那个叫巧儿的也不甘示弱:你这婆娘好,太阳都这么高了才出来,昨天晚上不知道跟哪个男的跑野地里去了吧?她们二人的对话,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听得到,这里面一些地里干活的人也加入了进来,终于把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发展成一个荤段子,让人忍俊不禁。

    我一直以为我们农村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女人,她们身上所有的气息都是没有经过模仿和训练的,单纯得如同小河水。

4、农民

    家乡的变化每年都有,但是今年的特别大。让我想象不到的是,我们那个地方现在居然也用上了收割机。不知道从哪里过来了许多收割机,挨家挨户帮人家收麦子,一亩地55元。现在的农民再不需要低头割麦子和再用石碾子打麦子了,他们所要做的就是把麦子扛回家,然后晾上几天。至于那些秸秆,除了备一些到房屋旁边之外,其它的他们在地里就直接烧了。收麦子的时候,到田野里一看,到处烽火,仿佛进了硝烟四起的战场上。不明白的人可能还以为大雾呢。

    哑巴今年应该七十岁了吧,在地里碰见我时却仍然像个小孩子。我和往年一年,用手势问他去钓鱼吧?他用手势告诉我,不行了,鲫鱼只有指头这么长,大坝那儿的螃蟹倒是挺多,抓螃蟹倒是不错。我又问他,最近没有被人家追着跑吧?他憨憨地笑了,有啊,不过别人追不上我。我用手指指他,再摸摸自己的鼻子,意思是他真不知道害羞,他又笑,告诉我:你不也是一样吗?我哈哈大笑,想想看,一个七十岁的人了,还因为到人家鱼塘里钓鱼被人家在田野里追得到处乱窜,跟个小孩子一样偷偷摸摸的,这是什么概念?哑巴倒是不考虑这些的,他从小就聋哑,智力却没有任何问题,虽然至今也没有娶过媳妇,但我知道他什么都明白。早些年曾有人劝哑巴花钱去买个媳妇回来,他始终没有答应,倒也算硬朗。

    我问哑巴,觉得现在这收割机怎么样?哑巴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这就真是太棒啦,以前割麦子手都要割破,现在什么都省了。我跟他开玩笑说,你越来越懒了,他就害羞了起来。

    我们的农民,他们的要求是极低的,低得有点让人难以置信--只要有口吃的就行了。我曾经看过一些农民问题的报告,各种专家学者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用大量的事实和数据来证明他们的理论的可靠,指手画脚,评头论足,大有着眼于天下子民的意思,其实全是一派胡言胡说八道。倘若一个专家,他从来没有过真正农村生活,只是在北京大学的学堂里考据了无数理论,那他也可以来大谈农民问题么?人间的悲剧全是这些自以为是的疯子们造成的。

    现在我们那儿的农民,一亩地一年大概能收入五六百元左右,一家人种上五亩地,一年的开销也够了。我在农村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一次第一次听到“其实当农民也挺好的”这个论断,实在是大惊不已。邻居大婶对我说,现在当农民比以前舒服多了,今年上了收割机,就更轻松了。想吃什么我们都可以自己种,除了要花钱买几斤猪肉、准备点下一季的化肥,也没什么开支。我们这一年还是闲的时候多,真正干活的时候少。最主要的是我们一直守在家里,也不要到外面去吃不饭穿不暖,还要被人家欺负,想起来真是做农民还是挺好的。是啊,我的邻居大婶这辈子一直是劳苦的,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在自家的地里已经干了一辈子了。她所需要的,只是家中能维持平衡,然后干的活轻松了一些,她就太满足了。如果这世间还有一种思维是单纯而热烈的,又有谁能够给我们的农民来树一个辈碑呢。

    我看到故乡的麦子熟了,风儿轻轻吹起时候麦田像海洋的波涛一样,展示着它独有的厚重和深沉。正是这些麦子,养活了这世间所有的人,与它有关的或与它无关的人。也许有的人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真正的麦子,但他们得以生存得道貌岸然,却是全然归功于一个他们的未知。现代人的不可理喻性就在于此。收割机驶过的地方麦子成片倒下了,如果我把它们的倒下理解成一种牺牲,那么这种牺牲则是全为了我们的生存。我看到哑巴脸上欣喜的笑容,那是来自田野的笑容,那是自农民心里的笑容。我偌大的一个祖国,她所有的一切,竟全是由哑巴脸上的笑容支撑起来的。

5、情结

    故乡的许多地方都变了,那些变化有时候让我难以接受,我从内心里并不希望有一日我看到的是一个面目全非的故乡。当然这只是我个人自私而恶毒的想法,我的故乡终究是不会因为我个人的情结而一直停步不前的,她需要发展,需要给她的孩子们一个更美的生活。

    所幸的是,我家在乡里的房子,它附近的那个厕所一点也没有变。乡里的厕所是蹲坑式的,四个坑排在一起,有时候四个人一齐在那儿蹲着,相互之间还可以递烟、借个手纸什么的,也算是以人为本了。那些蹲坑还不像马桶,你根本不用担心有水花溅到你的屁股上,把你搞得满脸恶心。那厕所很少有人清理,所以并不干净,甚至可以说是脏。然后我从小就是这样的厕所里方便的,作为一种情结,当我再次蹲到那个地方,看到蛆们四处横行,他们的父母,也就是苍蝇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着,我居然还是有些亲切的。蛆这个东西很有意思,它们在最肮脏的生活着,没有手脚,甚至也没有眼睛,却能有着那样一种活力四射不知所以的姿态,真让人叹服。它们有一个肥胖的身子,却能够在垂直的墙壁上爬行,虽然爬着爬着就掉了下来,但它们却从不气馁。呵呵,我看蛆看了十几年,在城里生活很难得见到这些小东西一眼,那时突然见了它们真是挺亲切的。我现在讲起这些话来,一点也不觉得是在开玩笑,我真是无比真诚地在说呢。早些时候曾见过报道广州有人吃蛆,把我恶心得要命,大概是广州人从来没有见过蛆们最真实的生活吧,倘若见了,恐怕他们也是吃不下去的。



蹲坑式的厕所还有一个好处是,用不着冲洗,节水呀!任何有使用过马桶经验的人都知道,就马桶那稀里哗啦一下,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水呢。当然了,城市里面也有不少蹲坑式的厕所,但那种蹲坑也是需要冲洗的,因为是在楼房里面,排泄系统并不直接。我大概也是为什么不喜欢楼房的原因。

    在我的故乡,有两样东西是最好吃的,一是鱼汤面,二是臭豆腐。每年我回家,必然要做的两件事就是找家好面馆,美美地吃上一碗鱼汤面,然后在下午的时候,随便找个路边摊,要上一碗臭豆腐。东台当地的特产,除了陈皮酒之外,好像就是鱼汤面了,我现在人生理想里面有一件重大的事就是有朝一日开一家鱼汤面馆呢。而且广告词我都想好了:中国鱼汤面,生活好新鲜!东台的臭豆腐也是独一无二的,全国其它地方根本吃不到。当然东台的豆腐脑也是一流的,我在北方品尝过的豆腐脑多矣,但无一能够超过东台豆腐脑美味之百分之二十。倘若我有朋友去东台,我一定会告诉他,早吃鱼汤面,晚吃豆腐脑,从此东台美味忘不了!

    东台地区,被我称之为江苏最不发达地区之一,除了领导无方、交通不便之外,人民的思维方式也是极大问题的。当然这个问题我不方便展开叙述,我所讲的只能是一句话:知道东台需要的是什么吗?就是像我这样的人才!

6、孩子

    我们都是从孩子长大的,所以我们每个人的内心之中都有一份孩子式的梦想,这梦想或是被释放,也或者永远被珍藏,它都是完全无暇的。在我的家族中,有几个比我小的孩子,像我的父母看我一样,总以为我长不大是个孩子,我看他们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种心态,以为他们永远是孩子。但时间的流逝和人的匆匆长大却总是让人迷惑,这一次我回到家这种悲怆之情越发浓了。

    小表妹已经结婚很长时间了,从前我都是把她当个蜜糖放在手心里哄着的,而现在她却已经再不需要我了,她正在向通往妇女的道路上狂奔不已。我的两个小表弟,一个已经参军入伍,在北京当了武警,想不出他那么一个孩子现在到底长了多大,好几年没见啦。还有一个表弟,更是太多年没有见到,这一次听得他居然已经上了中专,都好大的人了,我着实是吃惊不小。然后我才突然想到自己,我都已经二十六了,二十六是什么概念?二十六是从前我那个伟岸的六叔给我的印象啊!而现在六叔都已经老了,我的父亲则是更老,我已经成了我这个家族最强壮、最有力的中流砥柱了!可我现在又为我的家族做了些什么呢?唉,悲呛之情就是从这里产生的。

    我再不是小孩子了,可我的意识里还总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我总感觉我还需要人来照顾,需要人来默默关心。在这种潜意识中,父母给我的爱原来是这么伟大,故乡给我的眷恋也才显得是那么真实。人总是要长大的,可这世上到底有多少人是能够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如何长大的呢?在别人的意识中会不会有一对慈祥的父母和一个温柔的故乡?我竟是如此幸福,竟是如此逸,如此让人羡慕不已。

    或许有一天我会对自己无言以对,到那一天我已经彻彻底底再不是一个孩子,我只是一个属于自己家族、自己故乡的人。我会在那一天热泪盈眶,默默地看着从前所有的一切,看着一代又一代的孩子奔着我而来。我将喟叹,喟叹父亲母亲,喟叹故乡,喟叹时间,喟叹自己的一生以及所有人的人一生。

作者: 月塘诗侣    时间: 2011-5-6 10:47
狐狸乌鸦,这厮还在写家乡啊。
是个人物!
作者: moli    时间: 2011-5-6 10:55
这个人呢?记得以前在老坛子里发过在呼仑贝尔草原上裸奔的照片的!
作者: 月塘诗侣    时间: 2011-5-6 11:06
我从小就是这样的厕所里方便的,作为一种情结,当我再次蹲到那个地方,看到蛆们四处横行,他们的父母,也就是苍蝇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着,我居然还是有些亲切的。蛆这个东西很有意思,它们在最肮脏的生活着,没有手脚,甚至也没有眼睛,却能有着那样一种活力四射不知所以的姿态,真让人叹服。它们有一个肥胖的身子,却能够在垂直的墙壁上爬行,虽然爬着爬着就掉了下来,但它们却从不气馁。呵呵,我看蛆看了十几年,在城里生活很难得见到这些小东西一眼,那时突然见了它们真是挺亲切的。我现在讲起这些话来,一点也不觉得是在开玩笑,我真是无比真诚地在说呢。早些时候曾见过报道广州有人吃蛆,把我恶心得要命,大概是广州人从来没有见过蛆们最真实的生活吧,倘若见了,恐怕他们也是吃不下去的。
作者: 月塘诗侣    时间: 2011-5-6 11:08
东台地区,被我称之为江苏最不发达地区之一,除了领导无方、交通不便之外,人民的思维方式也是极大问题的。当然这个问题我不方便展开叙述,我所讲的只能是一句话:知道东台需要的是什么吗?就是像我这样的人才!

作者: 教你行天下    时间: 2011-5-6 11:33
本帖最后由 半月弯刀 于 2012-11-29 08:05 编辑

我断断续续的看到现在才把它看完。
作者: 月塘诗侣    时间: 2011-5-6 11:34
敬佩这位大哥。

乡情,全写出来了,摒去些微小瑕疵,不比中文课本上的差。

我喜欢这样的风格,比老月的诗词要喜欢多了。
钳子 发表于 2011-5-6 11:26


我又招你惹你啦?拜托,诗词和散文,这都哪跟哪儿呀?
作者: 钳子    时间: 2011-5-6 12:00
本帖最后由 半月弯刀 于 2012-11-29 08:05 编辑

我又招你惹你啦?拜托,诗词和散文,这都哪跟哪儿呀? 月塘诗侣 发表于 2011-5-6 11:34
你没惹我,我只是借赞美这文章的机会,帮你做广告。
作者: 月塘诗侣    时间: 2011-5-6 12:05
晕,我要广告干什么?自娱自乐就好了,整得像卖肉似的。
作者: 萧萧    时间: 2011-5-6 12:08
累死,搞那多蚊子,偶还以为有图呢

午觉,分批看了只有!!!
作者: 小伍    时间: 2011-5-6 12:10
坐车一定要买票~~其中道理你懂的
作者: 钳子    时间: 2011-5-6 13:07
晕,我要广告干什么?自娱自乐就好了,整得像卖肉似的。
月塘诗侣 发表于 2011-5-6 12:05


孤芳自赏,偶不喜欢。。。。

月老,当心与世界脱轨哦。。。
作者: 月塘诗侣    时间: 2011-5-6 13:12
文学早就和现实脱轨了,我早就是越轨多年的人了。
作者: 钳子    时间: 2011-5-6 13:21
哇,有爬墙绝技,快教我几招。。。
作者: 月塘诗侣    时间: 2011-5-6 13:24
爬墙太高调了,我建议你还是选择钻洞比较稳妥。
作者: 守望幸福    时间: 2011-5-6 15:27
和小锁一个村子啊,写得真好!
作者: 爱英统青    时间: 2011-5-6 16:15
狐狸乌鸦绝对是个人才
作者: 我是东台人    时间: 2011-5-6 16:31
原来此人是老东论的注册会员,曾经在老东论风靡一时,后来不怎么来了。
我在西祠看到此文,立马“偷”过来与大家分享!
作者: 月塘诗侣    时间: 2011-5-6 16:35
当初的笑傲浆糊也是个了不得的大姐级人物,这历史就老喽。
小贝壳、洛静儿、牵宝宝逛街街、二宝什么的……
作者: 钳子    时间: 2011-5-6 16:37
可以去看狐狸乌鸦的博客,强悍得一比。
作者: 月塘诗侣    时间: 2011-5-6 16:38
感觉自己也能写这类文章,不过没兴趣。
尤其是现在,把体育场等民众设施搞得远离百姓生活区,反是把重污染企业不断地引进城区周边……看看就来气,只想骂,不想夸。
作者: 简单    时间: 2011-5-6 16:46
嗯?这个东西又跑这儿来了?
作者: chanel    时间: 2011-5-6 20:20
是作者五年前的作品呢。。。。。

我特崇拜文笔好的人,尤其是文笔好的帅哥。。。。。。。。
作者: moli    时间: 2011-5-6 20:46
依依妈妈怎么知道是5年前的作品的?
还有,钳子知道狐狸乌鸦博客的地址?发过来看看呢。
作者: chanel    时间: 2011-5-6 21:23
90年的时候,他10岁,而他写作的时候是26岁,由此得出应该是5年前的作品咯。。。。。。
作者: 我是东台人    时间: 2011-5-6 21:25
没命,楼上的是现代侦探啊!!!
作者: chanel    时间: 2011-5-6 22:21
侦探偶不敢当,只是因为大家都说写得好,偶就比较认真的将文章看了一遍而已。。。。。。。。
作者: 半月弯刀    时间: 2011-5-6 22:25
活得太累,哪有精神力气搞这个调调。
作者: 守望幸福    时间: 2011-5-6 22:46
90年的时候,他10岁,而他写作的时候是26岁,由此得出应该是5年前的作品咯。。。。。。
chanel 发表于 2011-5-6 21:23
就是啊,笔者31岁了。
作者: moli    时间: 2011-5-7 13:38
依依妈妈真敏锐!
有谁能联系上狐狸乌鸦吗?喊他来加入新东论,再创辉煌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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